白子华端着一份牛排来到了苏天言的卧室。

他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示意他的餐食已经准备好了。

“小澄呢？”

“为什么小澄还不来吃饭？”

“还有，怎么只准备了一份牛排，没有给我们家小澄准备吗？”

白子华瞳孔一缩：“您是说少爷吗？”

“对啊！小澄在哪儿啊？”

白子华刚想解释，但被苏天言打断了。

“我刚刚已经给小澄打过电话了，为什么不给小澄准备呢？”

白子华十分震惊：“苏总……您给少爷打电话了吗？”

苏天言此时展现出的是一副十分慈祥的父亲形象：“对啊！”

“我问小澄吃饭了没有，没有吃饭的话就过来吃点饭。”

“我告诉他今天我们家吃牛排，你不给小澄准备他怎么吃呢？”

“那这份就让小澄吃吧，我就不吃了。”

“别饿着小澄。”

白子华心中莫名地慌乱：“苏总，您原话是怎么说的？”

“原话就是说让他来家里吃饭啊！”

“还有呢？”

“没了。”

“可是苏总，如果您这个状态跟少爷进行通话，少爷肯定会怀疑您精神方面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精神没问题啊，我喊他回家吃饭怎么就是精神有问题了？我是他爸，他不回家吃饭上哪儿去吃？”

“外面的饭又贵又不干净，全都是地沟油，我不喜欢他在外面吃饭，也不喜欢他点外卖。”

“自己在家做点多健康啊，而且还省钱。”

白子华没有再继续跟苏天言进行争辩。

因为他意识到，与这种状态下的苏总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如果小澄发现老苏总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症，那对老苏总的父亲权威都是极大的削弱。

老苏总失去他作为父亲的权威，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九州乃至亚洲，儒家文化中“父为子纲”让“父亲”这个角色在伦理规范下，拥有了最高的威严。

如果失去这份威严，那对老苏总造成的打击是破坏性的。

哪怕苏澄现在不知道帝豪集团的一切实情，但他肯定不会再对父亲言听计从。

小澄不需要再怕父亲，被父亲支配。

也不会被亲情、道德等因素所绑架，心理层面上更没有负担。

不管老苏总的角色是养育小澄的父亲，还是商业世界的顶尖人物，对苏澄来说都是过去式。

说得难听点。

老苏总现在就是个傻子。

说什么话都没有分量。

哪怕老苏总是清醒的状态，小澄大概率也会阳奉阴违。

白子华很大程度上希望苏澄能够反抗。

但同样的。

白子华担心龙若璃那边会出什么乱子。

因为老苏总失去的不仅仅是家庭中的权威。

这件事情如果在帝豪集团内部传开，那么他作为商业领袖的权威也会被极大的削弱。

别有用心的人会拿这次帝豪舰队参与所谓的“经济泡沫”来做文章。

白子华先尽量安抚这种状态下的老苏总。

“苏总，少爷是不是说他放假以后才过来？他工作上比较忙。”

“恩嗯，好吧，工作要紧。”

“男人，就得忙点才好！”

“那我吃了！”

苏天言说完准备享用这份牛排。

与其说享用，不如说他在大快朵颐。

苏天言连准备好的刀叉都没有使用，而是直接用双手抓起来，象是在啃一份鸡蛋灌饼似的。

他大大的咬下一口，只是在嘴巴里轻轻地咀嚼了几下就硬生生地往肚子里面咽。

白子华能够看到苏天言的喉咙费劲的往下送，同时也看到苏天言在咽下去时候的表情痛苦扭曲。

“苏总，您慢点吃。”

苏天言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句先上扬后下坠，声调乱掉的“恩~”。

如此的狼吞虎咽，让白子华难以直视。

此时的老苏总就好象一个从未饱餐过的holess。

其实从事实上来讲。

老苏总近期的餐食都是所谓的健康饭，基本上没有红肉。

但这并不意味着老苏总吃粗粮就在吃苦啊，吃牛排反而是享福啊！

鲑鱼是阿拉斯加冰冷的纯净海域捕捞的野生国王鲑。

橄榄油则是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特级橄榄油。

法国铜黑马蓝鸡产出的深巧克力色鸡蛋。

意大利托斯卡的深墨绿色羽衣甘蓝。

虽说主食是杂粮糙米，但那可是岛国新泻县鱼沼地区的特a级越光米，是最顶级的稻米产地。

蓝莓和草莓则来自长野县，在每日清晨人工逐颗采摘，是最高优先级的“朝摘み”。

所有食材都是当天用私人飞机空运过来的。

而这份牛排，仅仅是一份很普通的牛排。

因为定制食谱的缘故，后厨完全没有准备红肉，这份牛排只不过是冰柜最底部冷冻过的，是平常园林内其他人吃的廉价牛排。

但老苏总啃的非常香。

他在短短三分钟之内，就象是啃锅盔似的啃下了这块350g的牛排。

尽管难以下咽，但苏天言吃的非常享受。

现在的苏天言只剩下了生理层面的满足。

换句话说。

他现在的状态只是动物。

最原始的动物进食，优先选择的是肉食而非营养均衡健康搭配的餐食。

什么胆硷、叶酸、维生素k、oga-3……老苏总已经把抗氧化全都忘在了脑后。

“水。”

“我要喝水。”

白子华立即拿来两瓶准备好的矿泉水。

苏天言拧开盖子就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直到连续喝完了两瓶440l的山泉水，苏天言才满意地揉了揉肚子。

“我的雪茄呢？”

“苏总，雪茄还是不要抽了吧，您这种状态下不足以对抗一氧化碳对您大脑的损伤。”

“我就要抽！”

白子华劝不住，最终还是把雪茄拿了出来。

“给我，我自己弄。”

虽说现在苏天言神志不清，但他在剪雪茄、烤雪茄的手法上依旧非常娴熟。

他将所有前置步骤做完，然后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深深地吸入了一口。

烟雾是一种由气体、悬浮的焦油微粒和多种化学物质组成的复杂浓郁烟雾通过气管，到达肺部末端的数亿个肺泡中。

苏天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短暂但几乎无法捕捉的清醒和警觉。

但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在这一吸一呼之间，上百种化学物质通过肺泡和毛细血管壁进入血液。

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是氧气的200倍以上，它会轻松抢夺氧气与血红蛋白结合的机会，以最高优先级的形式产生稳定的碳氧血红蛋白

这直接导致苏天言血液携带氧气的能力显著下降。

含有高浓度尼古丁和碳氧血红蛋白的血液，从肺部经由肺静脉返回左心房，再被左心室泵入主动脉，进入苏天言全身的动脉循环系统。

尼古丁轻松地穿透保护他大脑免受血液中有害物质侵害的血脑屏障。

整个过程只需不到7秒。

与此同时，苏天言体内携氧能力下降的血液被输送到全身的组织和器官，包括心脏、肌肉和各个内脏，导致不同程度的组织缺氧。

要知道。

苏天言的大脑并非普通正常人的大脑。

而是一个神经元大量死亡、脑组织萎缩、神经递质系统失衡以及脑血管功能受损的大脑。

这股化学物质的洪流，对一个本已混乱的大脑施加了进一步的破坏。

苏天言的神经元本就在与能量代谢障碍和β-淀粉样蛋白斑块作斗争。

而巨量急促涌入的一氧化碳等复杂化学物质会造成的急性脑组织缺氧。

这对这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神经元来说是雪上加霜。

苏天言每进行一次过肺，都相当于一次微型的窒息事件，大大加速了不可逆的神经细胞死亡。

尤其是在对氧气须求极高的记忆中枢海马体和皮层局域。

那瞬间由尼古丁诱发的“伪清醒”很快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缺氧和神经系统紊乱带来的更深层次的茫然。

苏天言的表情和动作比之前更加呆滞。

当他抽完第二口，整个头颅就缓缓地低了下去。

由于口鼻处于一个不通畅的位置，苏天言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鼾声。

“苏总……苏总？”

白子华轻轻地呼喊着苏天言，但对方却毫无反应。

苏天言的大脑已经强制性地关机了。

他还紧紧地夹着雪茄，冒出来的缕缕青烟熏烤着手指。

白子华轻轻地将雪茄从苏天言手里取走，在烟灰缸里灭掉。

他找来了一条毛毯为苏天言盖上，紧接着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苏天言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一等就是两天。

苏天言从混沌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他打量着守在自己身旁但精神状态十分疲倦，强打精神的白子华……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子华。”

“苏总，我在。”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白子华用沉默回应。

“多久？是不是比上次还长？”

白子华抬腕看了一眼时间：“43小时。”

苏天言的眼球瞬间深深地陷回了眼窝，面色十分凝重。

43小时……

他一开始犯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后面慢慢发展成了两三个小时。

现在直接翻了数十倍，长达43个小时！

这已经两天了。

他难以想象，这两天自己是怎么样一种状态过来的。

苏天言完全不记得。

“没出什么岔子吧？”

“有一个意外情况。”

苏天言此时还没记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犯病之前自己正在做什么。

“苏总，我们当时正在复盘咱们的舰队，在参与‘经济泡沫’的时候产生了很大的亏损。”

尽管有着白子华的提醒。

但他仍然记不起来关于亏损的任何事情。

苏天言依旧对亏损保持怀疑态度，他非常的惊讶。

“怎么回事？”

“怎么会亏损？”

“不可能亏损的啊！”

“经济泡沫怎么可能亏损？”

“苹果没砸牛顿头上，反而在牛顿面前长回去了？”

苏天言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甚至于，他的反应和第一次听到亏损时候的反应都是一样的，都在想苹果的例子。

这就是白子华所说的意外情况吗？

“不是的苏总，我说的意外情况是指……您当时陷入混沌状态时，龙若璃在场。”

白子华用了非常好听的说法：混沌状态。

“小龙在场？”

苏天言的眉头蹙起，眉心挤出几道深深的竖纹，仿佛两道扭曲的山丘。

额头上几条横向的纹路也随之加深。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视线锐化，竭力想看清眼前这难以理解的状况，眼神里充满了悬而未决的探寻。

“她现在在哪？”

“还在园林，我没让她离开，等待您的处理。”

“好吧。”苏天言深吸一口气，“把她叫过来吧。”

“苏总，您现在的状态……”

“我没问题了。”

“好的苏总，我现在就去叫，您可以洗把脸。”

白子华穿过硕大的园林，来到附属建筑的一间屋子。

在看到白子华的身影以后，龙若璃立刻迎了上去：“苏总醒了吗？”

“恩，苏总喊你过去。”

龙若璃的眉毛难以舒展，微微蹙起后在眉心投下一小片阴影，展现一种忐忑的忧虑。

她等了两天。

现在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候了。

前往主屋的路上，龙若璃心里一直在乱撞。

她没问白子华要怎么处理自己，因为看起来白似乎也不清楚。

因为白和自己一样非常忐忑。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被果断的处理掉。

可能尸首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以她对苏天言的认识，他是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儿。

而且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第二，她成为唯二知道老头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人。

如果是后者，那么接下来，她的权力得到极大的扩张和膨胀。

龙若璃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处理。

她承认自己在赌博。

但这可不是澳岛娱乐厅那种50比50的胜率。

大概37开吧。

后者占7成。

所以龙若璃敢赌。

当龙若璃来到主屋，见到苏天言第一眼以后，她立刻就知道……

自己赌赢了。

(本章完)